2018年2月23日 星期五

我眼中的阿爾巴尼亞:沒有電燈的學校

在歐洲到處晃啊晃的,半年也過去了,一路上也拜訪了幾間歐洲各地的學校,到過比利時、捷克和克羅埃西亞的國中小,跟當地學生聊天。
然後,我到了阿爾巴尼亞,在這個曾經比俄羅斯還要共產的前共產國家,當地人們出國旅行或是接觸到外國人的機會遠遠低於其他歐洲國家。尤其是亞洲人,走在路上就像是走在時尚伸展台一樣,周圍會有一堆人因為你的經過而停止動作。我想,這邊的學校應該很適合沙發客來上課吧......我將我的想法分享在當地的外國人社團,當天就收到了一位美國籍老師的回音。
「我很歡迎你來我們學校跟學生分享,不過我待的是國際學校,裡面學生原本就很多都是外國人了,但我想推薦你去一間阿爾巴尼亞山上的學校,我認識那邊的學校主任。」


一個月後,我結束了在首都Tirana的打工換宿,準備在離開阿爾巴尼亞前,到那間學校去拜訪一下。





在山腳下搭到一輛吉普車,一路在只有碎石跟泥土的山路上上下下顛簸了兩個小時,才終於到了鋪有柏油路的省道。

「所以你為什麼要去我們小鎮?」讓我搭便車過來的車主問我。


「我跟一個老師有約在鎮上,他住在附近的村莊。」我說。

「你有他的電話嗎?我幫你打給他。」我將手機螢幕湊到他眼前。

「喔喔,是他阿!?」

「怎麼?他是你朋友嗎?」我問,想說也太巧。

「不是,不過我最近在電視上常看到他!」他一邊說,一邊幫我撥了通電話過去。



半個小時後,我終於在小鎮上的咖啡廳見到了這位多納老師,他是這邊附近五間學校的主任,每天要輪流跑不同的學校去視察和教書,這邊的英文老師也是,五間學校只有一個英文老師每個學校輪流跑,學生們每個禮拜上兩堂英文課。




當天晚上,我借宿在多納老師的家裡,三代同堂的折衷家庭,只有一間浴室,兩間臥房,生病的爺爺奶奶睡在唯一有火爐的臥室,我跟老師一起睡在客廳的沙發。


隔天,多納老師帶著我去他們學校跟學生聊天,我用蹩腳的阿爾巴尼亞文跟學生做自我介紹,然後用英文跟學生介紹台灣,再由多納老師來翻譯。簡單分享完以後,我邀請學生一個一個到前面來,告訴我他們的名字,然後我將他們的名字寫成中文送給他們。在一邊寫字的同時,也看看學生們有沒有什麼問題想問的。


「你們的學校也像我們這樣嗎?」其中一個學生問的問題讓我腦筋停擺了一下。


「怎麼樣?」我下意識地問。

「你看這邊的教室,狀況並不是最好的,台灣的教室有比較好嗎?」多納指了指他們的凹凸不平的地板跟暖爐,他們在上課的同時,還不時有同學要去給暖爐加柴火。
我回憶了一下我當天進到教室的一連串畫面:早上起床跟多納一起爬了十多分鐘滿是垃圾、碎石的泥濘小徑到了山坡另一端的學校,多納老師說他這十年來每天都這樣子至少來回走兩趟以上。


台灣的學校有大大的圍牆跟看似莊嚴的校門口,他們學校連一個寫著校名的牌子都沒有。

學校裡面沒有鐘聲,每節上下課有一個老師會真的拿鈴鐺出來噹噹噹搖晃著通知大家,學生通常會趁著十點多比較長的下課時間跑去附近的雜貨店買一包洋芋片之類的零食吃。


當我說台灣的學生中午都要待在學校裡面吃營養午餐的時候,老師冒出的第一個問題是:「學生家裡都付得起午餐錢嗎?」

除此之外,學校裡面沒有電腦、沒有影印機、沒有圖書館、沒有保健室,甚至最讓我吃驚的,是這整間學校竟然連一盞燈都沒有.......學生從早上八點上到下午一點就放學回家了。

根本一點都不像.....我就算在台灣最偏鄉的學校也沒有看過這麼簡陋的學校,而我所拜訪的,已經是多納老師這邊狀況最好的學校了。


我可以想像這樣子的學校出現在印度、出現在菲律賓或是布吉納法索,但完全沒辦法想像我第一次接觸到這樣子的學校,竟然會是在阿爾巴尼亞。



「這裡是歐洲耶!」我在心裡面不斷地對自己說。



「我負責的五間學校裡面,其中有一間學校特別偏遠,車子完全進不去那個村子,我們的老師每天都得從村外走一個多小時才有辦法到學校去上課。從六歲到十五歲,全校只有五個學生,加上一個老師。那其實根本不是學校,只是一間沒有人住的房子,我們的老師就在那邊教那五個學生。去年,這間房子的屋頂壞了,破了一個大洞,屋外的雨水還會直接落到教室裡,學生不應該在這樣子的環境下學習......」多納拿出手機給我看那間石板屋學校。穿著白色實驗袍的老師,撐著雨傘在噴上黑板漆的牆上用粉筆寫著字。


III Vendresh school, Skrapar, Albania from Christy Loop on Vimeo.



         

「我答應那邊的學生要在村莊內蓋一間新的學校,但我們等不到政府來蓋,你看看這間學校,他們原本打算要蓋這麼大的學校,但是最後只有蓋好這一部份,剩下的三分之一就這樣一直放在那邊,已經二十年了,沒有人知道那一部分的建設費用跑到哪裡去了。」多納指著我去拜訪的第二間學校。





「三千歐元,只要有三千歐元,我們就能夠把新的學校蓋起來,一間有廁所,有隔間和完整課桌椅的溫暖學校。所以前一陣子,我和學校的老師一起到首都去參加一個電視節目,很幸運地贏得了兩千歐元的獎金,等於幫我們籌了一大半,但我們還是要等到錢湊齊了才有辦法開始動工。」多納老師說。



難怪讓我搭便車的車主會說他在電視節目上看過多納老師......


四千歐元,不過大約是台幣十萬元而已,但這已經是多納老師這份教職工作一整年的年薪了,對當地學生來說,這甚至是一個難以想像的天文數字。阿爾巴尼亞雖位於歐洲這個發展水平最高的大陸,但是當地鄉下的薪資卻可以低到只有一百歐元左右。



最後,我還是沒有去拜訪那間最偏遠的學校,平常在沙發客來上課的時候,我總是在說我希望能將重點放在相對偏鄉,弱勢的學生身上,我覺得沙發客來上課對這些缺少外界刺激的學生來說,幫助應該會比較大。


然而,這次終於來到了真的絕對偏鄉的學校,雖然學生還是感到很新鮮,很有趣,但這卻是我第一次強烈對自己所作所為感到不滿......我到了這邊的學校有了很大的收穫,但我覺得,對這邊的學生來說,比起聽我這個來自亞洲的陌生人跟他們介紹台灣在哪裡,他們更需要的,其實就只是教室裡面的一盞燈或是一個好一點的黑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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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文章已經很長了,但既然都看到這邊了,就稍微再看一下吧。

從我開始現在這樣的生活方式以來,也快四年了,熟識的人大多已經知道我的狀況了,不過偶爾還是會有一些質疑,比如說:為什麼我會有錢可以旅行這麼久?

許多人不清楚的是,我真的不需要很有錢也可以一直旅行......依我這種幾乎不太有消費的生活方式,不管在台灣還是在國外生活,所花的開銷都遠比一般人所能想像的還少,何況我出國前有先存一筆錢,原本就打算趁這趟旅行給他瀟灑的花光光,然後回台灣歸零重來的。

然而,我真的很沒有辦法花錢在我自己身上,雖然我賺的錢以一般台灣標準來說,真的很少,但我還是省下了絕大多數的錢,拿去給我家人或是拿去協助我想支持的團體。

更何況,感謝SOSreader​的募資計畫以及換日線 Crossing​的專欄,讓我即便在國外旅行的同時,每個月都還是有穩定的收入。我猜令一般人更難以想像的事情應該是:我出國這半年來,存款反而還是有增加的。

因此,當我發現我在旅行時寫寫文章和明信片所賺得的收入,竟然還高過阿爾巴尼亞這邊學校老師每天辛苦工作八小時的薪水時,心情其實是極其複雜的......

掙扎了一陣,如果這樣做能讓他們的故事被多一點人聽到,那就姑且讓我沽名釣譽一下吧......我想,一個平常到處搭便車、沙發衝浪、吃剩食的傢伙捐錢幫忙蓋學校,感覺應該還蠻有話題性的?


因為山上那邊連個ATM都沒有,所以我在下山回來之後才透過募資平台捐款給他們蓋學校的計畫。


五百美金,大概一萬五台幣,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雖然不到一般人一個月的薪水,但好歹也可以當我好幾個月的生活費了。


不過呢,我在此想提的是,這些捐給他們學校的錢,本來就不是我的錢,而是來自這兩年來在SOS平台上無條件支持我寫作的讀者朋友。我剛剛看了一下,500美金其實大概也只占這兩年來大家透過SOS募資給我的十分之一而已。(現在一看反而覺得才拿五百美金出來好像有點丟臉了......)

這是多納老師他們的募資專案: (https://www.gofundme.com/feritbregu)



因為真的離台灣太遙遠了,而且又是英文的平台,我並不期待大家真的捐款去支持他們,我也只是因為自己親自到過現場才會有如此的行動的,不過,如果可以的話,麻煩大家試著將他們的故事分享出去吧。


結果,台灣人不意外,一個晚上募到的金額竟然就抵過他們這三個月來所募到的錢了......還有好幾個想找我代捐的。


如果還想幫忙的話,
我覺得是也可以考慮看看空屋筆記的募資計畫啦(太久沒宣傳了)


沒意外的話,我應該也是會把大部分的錢拿去支持我將來拜訪到所認同的行動或是用在沙發客來上課計畫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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